人們對舶來品“街區制”有支援、有不解、有懷疑。街區開放了就能緩解擁堵嗎?圍牆拆了靠什麼保安全?這些都成為了公眾關心的問題。而這些問題背後更深層次的是對“何為街區制”的探究和“街區制有啥好”的討論
文|馮薇
7月26日一則“北京將在人民大學、北航等高校試點‘拆牆’”的新聞被諸多媒體和網站轉載,並在微信朋友圈傳播開來。訊息源自北京市規劃委7月25日宣佈“在海澱區率先開展高校用地內城市路網規劃研究管理工作”,被媒體解讀為“要求高校拆牆”。雖然官方出來闢謠,表示此項工作旨在“打通局部道路微循環,推進高校路網管控工作”,並不能簡單粗暴地理解為“拆牆”,然而網友卻依然把“拆牆”一詞作為關注重點。
“拆牆”與“街區制”
第一次“拆牆”的提法始於今年2月21日新華社刊發國務院《關於進一步加強城市規劃建設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見》,其第十六條提出“優化街區路網結構”,推廣“開放式街區”,已經建成的住宅社區和單位大院要“逐步開啟”。牆拆掉後,內部道路公共化,解決交通路網佈局問題,促進土地節約利用,加速從主幹路到支路的合理配置,打通“斷頭路”,形成完整、通達的路網體系,最終形成類似於國外城市的開放式街區形式。
消息一出,一片議論之聲。人們對舶來品“街區制”有支援、有不解、有懷疑。街區開放了就能緩解擁堵嗎?圍牆拆了靠什麼保安全?這些都成為了公眾關心的問題。而這些問題背後更深層次的是對“何為街區制”的探究和“街區制有啥好”的討論。
在討論街區制之前先要搞清街區是什麼。街區,英文block,原意指“塊狀物”。美國韋氏詞典對block街區一詞的釋意為“城市中被四條街所環繞的土地區域以及這樣的區域的長度”。在美國,人們在描述步行範圍內兩地點距離時經常用“隔著幾個街區”來表述。網上有人將block一詞的由來說成是5個單詞的縮寫:b-business(商業)、l-lie fallow(休閒)、o-open(開放)、c-crowd(人群)和k-kind(親和)。雖然這並不是block一詞在學術上的表述,而是來自於一些商業機構對街區概念的詮釋,但這五個詞委實精確地點出了街區制的內涵:開放、多功能、以人為本。一個街區不只是一個住宅群單位,它除了包含居住功能和衣食行等基本配套功能外,很可能還可滿足工作、教育、文化、醫療等各種複合型功能;最關鍵的是:街區並無所謂“出入口”,街區內各條支路雖處於區內卻與區外連通,都是來去自由的“出入口”,為人或車通行使用。
美國生活的典型單位
街區制最普遍的非歐美莫屬,而歐美卻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意識地以街區來規劃城市。上世紀60年代之前,美國的城市規劃也是功能分離、各自為政的。直到1961年社會活動家Jane Jacob出版專著《美國大城市死與生》,提出城市多樣性、小尺度社區的概念,並批判1950-1960年代美國城市的大規模營建住宅區、舊城更新和高速路建設計畫,稱其“缺少彈性和選擇性,是對城市的破壞”。此書出版之初在美國社會引起很大轟動,卻被當時主流規劃界唾棄。就是這樣一本有爭議的書卻在之後的40多年時間裡,隨著美國城市病問題越發嚴峻而逐漸被建築和規劃界所認可,進而引領了美國主流的城市規劃思維從封閉走向開放。
美國的街區通常是由四周的四條主幹道和被圍繞其中的數條橫豎交叉的支路組成的不封閉區域,多為長方形,允許汽車和行人隨意通行。但汽車在街區內支路行駛時被限速在25英里/小時(約40公里/小時),偶爾可見樹立在路邊的測速器默默地顯示著通過車的車速,一旦超速就可能會被抄牌罰款。街區在不同地區呈現不同的特點。城市中心地帶(downtown)的街區功能最為多樣,比如紐約、三藩市、洛杉磯市中心的街區,大多為樓上是辦公室或公寓、一樓是底商的形式。記者曾在紐約曼哈頓地區的East Village街區四樓的一間公寓短居兩個月。在公寓樓入口左右200米的範圍內有一家小型綜合超市、一家水果店、一家乾洗店、一家小旅行社、若干小餐館咖啡館和一家書店,一般生活所需可以在家門口解決。公寓樓的入口是可刷卡或按密碼進入的玻璃門,一樓經常有管理員值班。只是公寓樓下就是車來車往的道路和熙熙攘攘的行人。由於East Village街區有一些餐館和酒吧會營業到深夜,有時會被窗下經過的人大吼的醉言醉語或汽車啟動的引擎聲吵醒。除這點不適之外,生活非常方便,感覺還算安全。
而不同於市中心以公寓為主的居住形式,相對地廣人稀的美國城郊區域以house(獨門獨院民宅)或town house(相當於國內聯排別墅)為主流居住形式,街區功能相對單一,多數街區可能只有住宅或商業的單一功能。住宅區街道兩側全部是一棟一棟house,沒有物業管理,各家各戶看家護院全部需要自己解決,多數家庭普遍在房前房後自裝攝像頭等安防設備,萬一出了治安事件就報警處理。在城郊也確實存在一些有物業管理的封閉式社區,大多是town house社區。深圳的Rachel是一家中資機構派駐美國子公司的職員,公司安排其和同事租住的位於德克薩斯州休士頓西部市郊的宿舍就在一個叫作West Oaks Place的town house社區中。根據Rachel的描述,日常進出需要使用遙控器或密碼開啟社區大鐵門,汽車駛入或人進出鐵門後會自動關閉。社區內除了住宅沒有任何其他功能,除住戶的親友來訪和郵政快遞、垃圾運輸車等公共服務外,無任何外部人員進入。雖然是封閉社區,但由於只有五十幾戶,又地處人、車密度很低的城郊,對交通不造成任何影響。城郊區域的商業多以佔地大的廣場(plaza)形式出現,一個廣場就形成一個街區,根據規模不同由兩到三個品牌的大型超市或百貨公司外加一些中小型商店和若干餐飲組成。
而城郊也會設有一些大型政府機構、科研機構和大公司的全封閉辦公場所,比較有代表性的是美國宇航局NASA在加州、德州郊區等地設立的封閉式園區,西雅圖市郊的波音公司原總部等,都是典型的“美國大院”。只不過這些大院都不會出現在城市中心地帶。
城市綜合體——最先進的街區製表現形式
近些年,國外的一些大城市陸續出現了許多老舊街區經過二次開發,成為煥然一新的複合功能城市綜合體的成功案例,其中位於東京港區的六本木之丘(也稱“六本木山”)被建築規劃界稱為街區改造“教科書”,雖2003年即完工,到今天依然被設計師們津津樂道為“神一樣的存在”。從地鐵日比穀線六本木站下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座說不清形狀、看不到邊緣、卻又有著無形的力量吸引人們進入一窺究竟的極具現代感的建築綜合體,這就是六本木之丘。
六本木之丘地塊總面積約12萬平米,分為四個街區,由54層高的森大廈作為地標,大廈內有寫字樓、進階公寓、美術館、觀景臺;森大廈周邊是六本木新城住宅、維珍影城、朝日電視台總部、東京凱悅大酒店、好萊塢美容美髮世界、綜合辦公樓、地鐵站進站口等建築交錯排布,“丘”這個名字就得意於不同功能、形態各異的建築錯落有致的排列,好像一個個連綿起伏的小山丘。而“櫸樹坡大道”“西街”“山邊”等商業街將森大廈和各個業態有機貫連在一起,人們可以選擇步行、扶手升降機、直升升降機等交通方式穿梭於各功能建築,而多處綠地和人造景觀庭院、公共藝術特區、噴水池、資訊展示設施、戶外演出場、十幾個大小休閒廣場將整個綜合體點綴得趣味盎然,很難想像這是在擁擠嘈雜的東京市中心。白天的六本木之丘商務氛圍濃厚,商務人士三五成群在露天咖啡座談事或偷閒,桌邊是西服革履的上班族急匆匆的腳步;而夜色降臨後,這裡搖身一變成了購物、就餐、娛樂、休閒、約會的樂土。而不論是六本木之丘的上班族還是住戶,四條地鐵和六條公車經過、分散分佈的12個停車場共計2700多個配備了先進找車設備的停車位元、免費的自行車停車場、縱橫交錯的人行步道等便利的交通條件都讓2萬名上班族、800多戶居民、多達10萬的日平均出入人次來去自如。
很難想像20年前的六本木是一片建築低矮破舊密度高、聲色場所林立、多文化聚集、街道狹窄不堪連消防車進入都相當困難的地區。1986年東京都政府啟動了六本木地區改造,由日本森集團主導開發,知名的城市和建築設計公司美國Jerde建築事務所和KPF建築師事務所、著名建築師楨文彥和景觀設計師佐佐木葉二等建築界權威參與其中,保留原六本木的生活氣息和藝術氛圍,多樣化交通解決擁擠,複合功能解決居住和工作兩大生活剛需來提倡縮短生活半徑,增加綜合體的層次將人流由橫向平面向豎向垂直引導來降低擁擠感,創造了居住和生活的嶄新的行為模式。甚至在春天連日本人必不可少的賞櫻需求都可以在這裡被滿足。
這一工程在上世紀80年代無任何參考經驗的條件下,經過了規劃階段、前後兩期的拆遷和建設,歷經近17年才完成全部工程。在土地資源緊張、人口密度驚人的日本東京,六本木之丘城市綜合體成功運行13年,成為了獨樹一幟的街區改造成功案例。
國外大學也並非全開放
此次北京市規劃委的決定被看作是自2月份國務院意見頒佈之後針對社會公共機構局部路網改造的首次落地,地處城市中心、佔地面積大、周邊交通狀況被廣泛詬病的高校成為首批被改造的“封閉式大院”。雖然規劃部門一再強調此番改造並不是“拆牆”,但根據國務院意見,高校拆牆想必也只是早晚。人們提起歐美的大學時總是會津津樂道其校園“沒有圍牆”,那麼歐美的大學真的是全開放形式嗎?其實不儘然。
以英國為例,除了被人們提及最多的“因大學而城市”的牛津和“因城市而大學”的劍橋是因極特殊的歷史而城市和大學完全融為一體外,英國其他大學按照所處地理位置可大致分為位於城市中心地帶和位於城市邊緣郊區地帶兩種情況。不論哪一種形式,確實都不存在相當於中國高校的明顯圍牆和封閉有管理的出入口。但是因分佈方式不同,有些擁有相對獨立的校區而有些則沒有典型校區的概念。首都倫敦作為英國的教育文化中心,擁有40多所大學或者學院,其中相當數量的知名學府坐落于倫敦一區範圍內。在這樣一個世界級首都城市的最中心地帶,人流密集、車流巨大、街道交錯縱橫,又因有複雜而嚴格的法律來規定和限制土地開發,所以倫敦市中心高校的建築物都呈散落狀交錯分佈,學校無權獨佔任何道路,更不可能有圍牆。以倫敦大學系統的倫敦大學學院UCL為例,其主校區被習慣稱之為“Bloomsbury校區”,冠以“校區”的名號實在牽強,因為從外觀看與周圍的“社會”街道沒有任何差異,學校建築、社會建築、民宅、咖啡館、小商店混在一起,路人只能從每個樓門口是否有掛有UCL校徽的銘牌來判斷這個樓是不是學校的地盤。Bloomsbury校區除了有UCL的幾棟綜合教學樓、各個學院的院系教學樓外,主圖書館、數個分圖書館、若干實驗室、體育館、大大小小的辦公樓、三個宿舍樓、UCL醫院、學生中心、校園商店等都散落分佈在這樣一片南北東西大概六七條街跨度的區域內,就連大英博物館也跟它們“擠”在一起。師生們每天步行穿梭於各個建築物之間,進行著各自的教學和科研活動,並利用三個地鐵站和數個公車站往來于“校區”和倫敦的其他地方。UCL算是倫敦大學系統中分佈相對集中的學院,其他則更加分散,被學生們笑稱上課需要“全倫敦跑來跑去”。
英國另一所著名大學伯明罕大學則是典型的有相對獨立校區的大學。坐落於伯明罕城市邊緣的這片校區雖然沒有全封閉的圍牆,但有明顯校內校外分隔。校內建築有專屬於伯明罕大學的紅磚外觀,水清綠樹,不論是草坪上成群席地的學生還是錯落有致的雕塑,都是典型的校園景觀。雖然有獨立的校園,但車輛可自由穿行,只不過進入校園區域內需要遵循限速和禁鳴的規定。
(來源:《《小康》下旬》 201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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