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16年9月底開始，一場聲勢浩大的漲價潮就突襲了國內造紙行業，從上游紙廠，到下游紙箱廠，再到終端客戶群，無一例外均被捲入。紙價上漲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
文｜《小康》記者 吳潔
近兩個月，經營紙箱廠的梁陸感覺自己“快瘋掉了”。
他最近又接到了十幾家上游紙品供應商的漲價通知。梁陸告訴記者，兩三個月前，他就不斷接到紙張價格上漲的通知，到現在還在持續上漲，平均每噸紙價漲幅已經達到500—1000元左右。
不只是做紙箱的商家，其他一些印刷業業內人士也都將面對這樣一個嚴峻的狀況——由於作為印刷包裝業的主要原材料的紙價漲勢太猛，他們可能要停機歇業提前“過節”了……
其實，從2016年9月底開始，一場聲勢浩大的漲價潮就突襲了國內造紙行業，從上游紙廠，到下游紙箱廠，再到終端客戶群，無一例外均被捲入。對於漲價的原因，很多人認為是原材料上漲、停產限產等因素導致。事實上，背後的真相或許遠不止於此。
高成本推動紙價漲漲漲
短短幾個月間，從千方百計找客戶，到被一窩蜂上門求著買，造紙業正發生著大變化。
“以前經常找我們要單的業務經理忽然沒了熱情，各種理由往外推。為了完成客戶的一張訂單，我們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換來一小部分材料。還得提著現金去，先拿錢再看有沒有貨，或者預付全款，否則根本不會安排訂單。”經過三年多的低迷期，紙價恢復性反彈在情理之中，但福建莆田制美紙業負責人趙經理坦言，這次紙業的瘋狂仍然超乎她的想像。
“很多紙廠接連調高價格，甚至有一個月內七次調高的，但即使這樣，買家仍然絡繹不絕。”趙經理告訴記者，“現在業內普遍看漲情緒濃厚，所以很多企業不敢貿然接單。唯恐這邊訂單還沒投入生產，那邊上游漲價聲再起拿不到貨，反倒虧了本，所以很多廠家還未到年底就已經提前停機放假了。”
在廣東東莞，材料緊缺的情況也同樣凸顯。主營白板紙的建輝紙業負責人林經理稱，由於上游供貨緊缺，當地有紙廠負責人甚至跑到四川找原材料。從九月底紙業開啟瘋漲模式以來，生產成本已上漲30%。經成本層層轉嫁，如今白板紙每噸已漲了1000多元，牛皮紙每噸漲了近2000元，灰板紙也有每噸1000元左右的漲幅。
“別看都在漲漲漲，不少下游的紙箱生產廠和貿易商日子卻並不好過。有的廠家資金能力強或許可以安然度過，可有的小廠為了維繫客戶在虧本死撐，結局不言而喻。”林經理表示，越往下游成本傳導的難度就越大。
記者瞭解到，由於國外造紙企業越來越多使用廢紙作為原料進行生產，2016年下半年以來，美廢（廢紙）率先提價，價格漲幅約25%。日廢與歐廢價格漲幅分別近40%與36%。面對全球性的廢紙價格集體上升趨勢，國內廢紙價格亦同步上漲。10月中旬以來，國廢黃板紙到廠價進行6次上調，從1220元/噸上漲至1400元/噸，纍計漲幅達15%。而作為造紙行業上游最晚漲價的產品之一，原紙價格從12月初起也開始進入上行通道。據卓創監測，目前國內原紙生產大廠均已兩次調價，普遍調價幅度在400元/噸。而漲價潮還在繼續，近日，已有部分紙廠發出2017年漲價通知。第三輪漲價已經呼之欲出。
曾經產能過剩的造紙行業，如今為何變得一紙難求？
“生產1噸紙至少需要1.03噸的紙漿。11月下旬到現在，木漿價格已經漲了至少800元/噸，但原紙價格只平均漲了400元/噸，紙價後續拉漲的空間依然很大。”業內分析人士表示，曾經國內造紙多用麥秸稈為主料的草漿，但這種制漿過程對環境污染極大，近幾年受環保監管影響，草漿已淡出市場，國外進口的木漿、廢紙成為目前造紙的主要原料。“兩者的進口量分別占全國使用量的四成和六成左右，對人民幣匯率波動比較敏感。”該人士表示。因此，近期人民幣貶值趨勢下，成本便大幅提升了。
“如今美元兌人民幣最新央行中間價已達6.95，相對2016年年初升值約6%。儘管人民幣貶值利於國內紙企參與全球競爭，但對於進口木漿和美廢的紙企來說，成本必然上升。”生意社紙業分析師趙雪也表示，自2016年12月初上調木漿價格以來，近期木漿價格再次上調，針葉木漿、闊葉木漿、本色漿價格調漲150-350元/噸。目前部分木漿貿易企業臨近年末結算，已停止對外報價銷售。“木漿價格大漲，一方面是受到外盤價格上漲影響，另一方面也受到人民幣匯率變動影響。此外，由於下半年是造紙傳統需求旺季，木漿處於供不應求狀態，也導致價格變動頻繁攀升至高位。”
除原材料外，運費、煤炭等價格上漲，也對造紙企業形成成本壓力。
“今年運費漲太多了，我們剛與大物流公司簽訂合同，同比運價已漲了近25%。”趙經理告訴記者。汽運方面，2016年10月起施行新修訂的《超限運輸車輛行駛公路管理規定》對超載超限的違規處罰力度空前，13米長貨車可裝載量從42噸廢紙下降至30噸，直接導致噸紙運輸成本上升至少200-300元/噸。同時由於南韓最大海運公司倒閉，近期汽油、柴油紛紛提價等原因，2016年海運市場也異常混亂，運輸船隻大量減少，價格高企。此前從上海到廣州10天左右的航程，現在需要15天。
卓創資訊分析師唐中正表示，在去產能等因素影響下，今年煤炭價格自3月中旬以來已幾乎翻番。受煤炭等大宗商品漲價帶動，連包裝生活用紙的塑膠近期也漲了3000元/噸左右，造紙等多行業均面臨成本激增的情況。“成本的增加，漲價不可避免。”唐中正總結。
多方博弈致行業洗牌速度加快
此外，中國紙漿採購商與國外紙漿生產商之間的博弈，或許也是造成2016年四季度紙價大漲的誘因之一。
業內人士告訴記者，2016年6月，外國紙漿生產商試圖對銷往中國市場的各類紙漿實施新一輪提價行動。不料卻遭到中國紙廠和貿易商的“抵制”，由此導致來自中國市場的訂單銳減，使得部分國外紙漿生產商堅持到2016年7月中旬後，不得不下調銷往中國市場的紙漿期貨價格。
儘管國際紙漿公司在2016年7月中旬將銷往中國市場的桉木漿面價大幅下調，但是，受G20峰會停產限產的影響，中國紙廠和貿易商觀望的氛圍，使得中國區域進口紙漿明顯下滑，另外，在美聯儲加息的預期下，考慮到人民幣對美元匯率還有走低的可能，中國紙廠採購紙漿行動更加謹慎。
與此同時，在美國的廢紙回收市場，中國貿易商為了防止美國回收企業哄抬紙價，採取了一致採購行動，因此，在10月下旬到12月上旬期間，進口廢紙形成了一個空檔期。
由於兩相疊加，導致國內不少造紙企業在10月下旬的時候，就出現無庫存和無紙生產的窘境。“企業庫存處於低位元，為部分紙品提價提供支撐。”唐中正告訴記者，很多中下遊行業考慮到上游供應緊張，紛紛開始囤貨看漲。
此外，作為重污染行業，2016年冬天因為治理最強霧霾而展開的環保限產風暴，也正嚴重影響著紙價走勢。
“例如在有‘華北紙都’之稱的河北省保定市，今冬一直維持著環保限產的禁令，30家造紙廠中的12家與18家輪候停產，當地主產的掛漿原紙價格飛漲。”唐中正稱，雙十一時當地宣佈對50噸以下產能全部關停，開啟了紙價的上漲視窗。掛漿原紙價格已經從十月底的5800元/噸左右，上漲到如今超過6600元/噸。在高成本、低產能的狀態下，未來一段時期紙價仍將高位運行。
“今年國家層面對環保整治的力度很大，從法規的頒佈，到現在地毯式普查的環保整頓，都顯示企業對老百姓的環保責任必須履行。”在唐中正看來，在國家經濟實力發展到一定階段後，環保整頓是遲早的事情。
記者注意到，在今年7月和10月，環保督查組曾分赴多個省市對地方環保工作進行督查。11月10日，國務院辦公廳印發的《控制污染物排放許可制實施方案》開始正式實施。該方案不僅對完善控制污染物排放許可制度、實施企事業單位排汙授權管理作出部署，還要求到2016年底，率先在火電、造紙兩個行業推動排汙許可改革。
一位元造紙行業的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很多造紙廠生產線都比較落後，不具備排汙能力，現在國家環保要求提高了，很多造紙廠就被淘汰了。”中小型造紙廠紛紛被淘汰，不可避免地導致紙張供應量下降並助推了紙價上漲。
“我國此前出臺的《水污染防治行動計畫》中，將造紙列入十大水污染重點行業治理範圍，並要求關閉環保設施差的小型企業。在國內環保意識逐步增強的當下，造紙行業關閉落後產能的步伐將會加快，技術差、污染大的中小造紙企業將面臨淘汰。”北京師範大學政府管理研究院副院長、產業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宋向清稱，在淘汰產能的同時，隨著快遞行業的興盛，紙業的市場需求仍在逐步擴大，整個國內包裝用紙每年有4%左右的需求遞增。在此背景下，未來造紙行業的集中度將會大幅提升。擁有先進裝備和污染處理技術的大企業，或將迎來行業整合機遇。
中國造紙行業協會專家表示，環保整頓將加速行業洗牌的速度，也會讓一直就在提的“轉型升級”更加迫在眉睫。中小企業的處境將越來越難，一方面是成本上漲、融資難、環保重壓，另一方面是市場搶奪戰更加激烈。“真正的優勝劣汰。大的企業有實力朝著智慧製造做升級，導致強者更強，弱者更弱。”
而不少企業都感受到了“強者更強、弱者更弱”的兩極化發展趨勢，“行業開始漸漸兩極化發展了，大型企業的創新研發、資金等轉型升級的實力，都令中小企業望塵莫及，大的企業越來越大。產業鏈上有技術特色的企業也活得有滋有味，未來必然是同歐美企業一樣，大型企業集團+專業生產企業，而中小型企業的日子越來越難，很多都是在苦苦支撐。”
原本漲價風潮就已促使整個紙業行業的企業處境艱難，而環保整頓政策的出臺，無疑給這些生產企業一層重壓，然而，也必然加速行業洗牌腳步。在面臨多面夾擊的情況下，紙業產業鏈上的企業轉型升級已迫在眉睫。
(來源:《《小康》下旬》 2017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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