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兒沒有看錯，華麗的傳統服飾下是一顆顆女人們渴望自由的心，就像她自己一樣。
文︱張亞雄
傳奇的生命比其主人公的生命更為長久。可哥·香奈兒這麼說。因為，她堅定地認為自己就是傳奇。
20世紀20年代，可哥·香奈兒是巴黎時裝界當之無愧的女王，這個時代被稱為“香奈兒時代”，香奈兒不僅僅是服裝設計師，更是宣導女性新生活和新姿態的婦女解放運動先鋒。一瓶香奈兒5號香水，為她創造了巨大的財富，開創了至今仍具魅力的世界頂級奢侈品牌“香奈兒”。
法國人對香奈兒的態度是糾結的。香奈兒在商業上的巨大成功、為法國帶來的榮耀讓他們無法忽視，《時代》雜誌評選她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100人”，她是其中唯一的時裝設計師；這位又被稱為“20世紀法國最具影響的三大國際性人物”的女性，卻愛上了一位納粹軍官，狠狠打了法國人的臉；戰後法國對香奈兒的調查讓她心灰意冷遠走他鄉，最後堅決不肯葬在巴黎，而是安葬在了她最愛的瑞士洛桑。
香奈兒的傳奇人生讓無數傳記作家、導演和明星們興奮，有關她的傳記、電影的創作自她去世後源源不斷湧現。可哥·香奈兒去世四十多年後，香奈兒品牌如同她在世時一樣，依然走在世界時尚潮流的前列。
她說得沒錯，她本身就是時尚、就是傳奇。傳奇的生命比她本人更為長久。
孤兒院的悲傷故事
儘管香奈兒本人對自己的出生諱莫如深，但是資料忠實地記錄了1883年8月19日這天，一個女孩降生在法國中部的索繆小城、一間修女主持的救濟院，起名為嘉伯麗爾·香奈兒。母親讓娜身無分文、舉目無親，被好心人送進救濟院，而父親不知所蹤。
“這是個多麼悲傷的故事。”香奈兒後來滿不在乎地對記者說。然而悲傷的故事才剛開始，直到她成年。
父親在她15個月的時候終於與母親辦了結婚手續，香奈兒有了一個完整的家，父親仍然經常性的在外遊蕩，收入微薄還養著情人，她羸弱的母親艱難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在熬過了12個年頭之後，母親的生命力走到了盡頭，拋下五個未成年的孩子去世了。
父親把兩個男孩送給農戶當免費的童工，三個女孩送去了孤兒院，然後繼續自己的浪蕩生活去了。香奈兒在孤兒院的枯燥生活中一直待到成年。
孤兒院裡的香奈兒經常挨打，因為她不聽話、發脾氣、偷東西吃、喜歡說謊……懲罰越嚴厲，她的反抗越激烈。
這肯定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她成功之後對年少時期的回憶是錯亂和迴避的，比如她說自己是6歲喪母，然後被送往吝嗇的姨媽家。姨媽們鄙夷和冷漠的態度讓她寧肯餓肚子也不吃她們“施捨”來的雞蛋，然後自己去廚房偷食物。顯然用“姨媽”來替代記憶中的修女們似乎稍許多了一絲溫情。
幸運的是香奈兒發現了一個秘密的閣樓，裡面有一些小說和美麗的畫報，畫報上的時裝和小說裡的故事影響著這個倔強的姑娘，也給她的孤兒院生涯帶去一抹希望的亮光。
香奈兒跟修女們學習縫紉和刺繡的技術，慢慢展露出一點在服裝設計方面的天賦。她往往能在枯燥無味的修道院衣物上增加一點裝飾，來顯得有那麼一點與眾不同。
修道院的日子給她留下的是盡力追求自由的渴望和伴隨一生的孤獨感。她在與莫朗、德雷等傳記作家訪談時，首先談到的就是孤獨。“孤獨錘煉了我的性格，使我擁有了暴躁、冷酷而傲慢的靈魂。”“我不喜歡家庭。我再不知道有比家庭更可怕的。”香奈兒所有遭遇的愛情不管有多美好，最後都沒能讓她走進婚姻，或許與此有關。
滿18歲後，香奈兒急不可耐地離開了修道院，在教會學校進一步學習了縫紉技術之後，學校推薦她去一家服裝店做縫紉工兼店員。
紈絝子弟不足為謀
雖然在服裝店的工作讓香奈兒如魚得水，但香奈兒對生活並不滿足，她對改變命運有著執著的念想，她去酒吧駐唱，希望成為一名歌星。
可哥就是她那個時候給自己起的名字，這個名字在當地唱得小有名氣，並從此伴隨了她一生。眼界逐漸開啟的香奈兒產生了對時尚之都巴黎的渴望。而命運秘密法則很快為她的渴望開啟了一扇大門：來自巴黎上流社會的巴勒鬆開始追求香奈兒，將她帶入了嶄新的世界。
香奈兒帶著特有的一股清新闖入了巴勒松的交際圈。她拒絕像其他貴婦人一樣穿戴繁複、華貴和勒得讓人喘不過氣的魚骨內衣，她自己裁剪簡單的襯衫和外套，自己設計簡潔的帽子，要求裁縫給她做馬褲——這是個讓人目瞪口呆的要求，當時的美女必須穿拖地長裙才對。而她的目標很簡單，她要和其他的男性一樣學會騎馬。幾個月後，她已經能與男騎手們進行比賽了。
香奈兒與眾不同的穿著打扮加上她的特立獨行贏得了觀眾。一位名媛看中了她設計的帽子，說也想要一頂這樣的。香奈兒盡心盡力親手縫製，當這位名媛戴著這頂帽子出現在當地報紙上之後，大獲讚歎，香奈兒很快又賣出了十頂同樣的帽子。
新的命運之神在向她招手。香奈兒想開一家帽子店，開創屬於自己的事業。這個想法沒有得到男友巴勒松的支援。男友的形象立刻在獅子座的香奈兒心中一落千丈：紈絝子弟不足為謀。
香奈兒生命中更為重要的一個人很快出現了，實業家亞瑟·卡柏。香奈兒被這個出類拔萃的商業奇才吸引了，感覺跟著此人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她拎著行李箱悄悄跟他上了火車，堅定地向他表白。
那句俗語怎麼說來著？當你有了自己堅定的目標後，整個世界都會為你讓路。香奈兒這時候的夢想就是要開一家帽子店，然後，現男友和前男友一起幫她開起來了，一個貢獻了運營所需資金，一個貢獻了自己的房子給她當店面。
從服裝店的員工到小歌星，到帽子店的小老闆，香奈兒的命運在她自己手上彎曲前行。
其實你一直在虧錢
香奈兒的時尚天賦並非來自系統和傳統的美學教育，而是源於她對人性敏銳的感知以及用戶本身的需求分析。當時巴黎時尚界流行的華麗卻笨重的帽子讓女性厭倦卻欲罷不能，香奈兒準確地預知到潮流的走向，她的做法就是去掉繁複的裝飾，通過精心設計和適當的點綴，使之樣式明朗簡潔。
新帽子被稱為“香奈兒帽”，透著反傳統的新時代的氣息，迅速流行起來。
香奈兒欣喜地認為事業蒸蒸日上，興奮地盤算著要請男朋友大吃一頓慶賀一下。商人男友卡柏卻告訴她，別認為自己成功了，其實，你一直在虧錢!
香奈兒吃驚地得知自己店面的收入遠遠抵不上開支。她開始反思自己的運作，因為她從來沒有思考過成本、利潤等商業問題，想來想去，她向男友提出來由自己一手管理公司的財務，以便清晰地瞭解並控製成本。
這的確是一個不服輸的人，一年以後，香奈兒時尚帽店就達到了收支平衡，甚至開始有大把的贏利。她的認真讓男友刮目相看，因為一開始他只是抱著“讓你隨便玩玩”的態度讓香奈兒嘗試開店的。而香奈兒自己則無比珍惜這個機會，竭盡全力，她最想要的其實是不依賴於他人的“自由”。自由，才是香奈兒一生的追求。
女人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對於一個從不願意停下腳步和停止思考的人來說，單單做幾頂帽子已經滿足不了香奈兒那顆進取的心。“女性的身體在禮服、花邊、胸衣、內衣和墊料下面汗流不止，是我解放了她們的身體。”香奈兒後來說。
她就是這麼做的。因為在巴黎，當她熟悉了這裡浮光掠影的繁華之後，迅速發現了時尚的商機所在。帽子店的成功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那就是當時巴黎的流行服飾其實相當保守、陳舊，毫無時代感可言，上流社會的女性為了顯示身份的尊貴，喜歡穿那種裙裾拖地的長裙，在她看起來“像一把可笑的移動掃帚”,她確定地認為“那根本不是女人想要的”。
當時的設計師以男性為主，香奈兒認為男人們只是想把女性打扮成華美的花瓶，比如特別強調豐乳肥臀的線條和華貴的裝飾，而沒有考慮到女人的感受以及衣服本身的舒適感，比如胸衣的束縛、珠寶沉重的分量和曳地長裙帶來的行動不便。
香奈兒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約束，她想要自由，身體上亦如此。
她從面料開始，棄用華貴笨重的面料而採用輕便休閒的針織面料，設計上則追求簡潔流暢的線條，達到輕鬆隨意的目的。這樣的設計充滿了男性化的自由感，一問世就遭到傳統人士強烈的非議，批評衣服完全遮蓋了女性的曲線，輕薄的針織面料看起來又很窮酸。
香奈兒對自己的設計非常自信，她穿著自己設計的休閒套裝招搖過市，她堅定地認為，女性擺脫傳統約束、成為新時代更多社會事務參與者是這個時代的潮流，女性的解放必須從擺脫傳統衣著開始。
有如此強大的理想做支撐，香奈兒的創作力噴薄而出，相繼設計出露膝短裙、喇叭褲、漁夫式套裝、海軍藍套裝、緊身連衣裙、寬鬆套衫、短風雨衣、法蘭絨運動服、簡式禮服……這些我們如今已經習以為常的女裝，在那個時代卻都是反傳統的、新鮮的。香奈兒給自己設計的服裝起了個名字“窮女郎”。
“窮女郎”一問世，就被巴黎的女人們一搶而空。香奈兒沒有看錯，華麗的傳統服飾下是一顆顆女人們渴望自由的心，就像她自己一樣。
戰爭中的商機
剛剛三十出頭的香奈兒已經順利開了第一家分店，這時，一戰爆發了，巴黎告急，人們紛紛到海邊小城杜維埃避難。
女人們不再養尊處優，男人們上了戰場，後方需要更多的女性參與生產活動，擠牛奶、去工廠、去戰地醫院甚至開卡車，女性越來越獨立。不再歌舞昇平的巴黎盛世，華麗而不便的衣著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
一心追求自由獨立的香奈兒欣喜地看到一個新時代真正來臨，女人們需要更多方便實用而不失優雅的服裝。
畢竟是戰爭時期，物資緊缺。香奈兒突發奇想，將舊衣改造和重新裝飾，沒想到大受歡迎。簡單造型、寬鬆舒適又適度展示女性曲線的針織面料休閒服，一度在香奈兒店裡供不應求。
戰爭時期也意味著便宜的房租和人工，香奈兒已經是一個成熟精明的商人了，她看準了時機，又開設了新的分店。香奈兒的事業不僅沒有因為戰爭受影響，反而擴大生產，生意竟然愈加興隆。
戰爭加快了女性時尚事業的風格轉換。香奈兒說，那個輝煌的時代在巴羅克風格的餘暉中衰退了，女人不再是炫耀財富、貂皮和奢侈品的擺設，不再是男人的附庸，而是同樣擔負社會重任的公民。她敏銳地觀察到並準確地把握了時代發展的脈搏，通過自己的作品説明女性實現了這個重要的時代轉變。
一戰是新時代的分界線。戰後婦女解放運動蓬勃興起，女性自我意識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獨立。香奈兒的服裝風格正好引領著時代的潮流向前，她驕傲地聲稱：“我是第一個生活在這個世紀裡的人。”“我懂得如何解釋自己的時代。”
風格永存：小黑裙和5號香水
香奈兒品牌持久彌新的核心是解放女性的束縛，更有幾款經久不衰的經典設計作品支撐。
“每個女人都應該有一款小黑裙”，這個理念從香奈兒時代一直流行到如今。香奈兒設計的小黑裙直線條剪裁、優雅纖細、簡單實用，裸露出女性迷人的小腿，這一款小黑裙迷倒了萬千女性，很快，巴黎滿大街充斥著香奈兒的小黑裙。有四五年的時間，香奈兒只設計小黑裙，顯然，她也迷上了小黑裙，她說：“黑色摧枯拉朽地掃平了一切花花綠綠。”
香奈兒5號香水的誕生也出自于香奈兒獨特的思維。她不想要聞起來能夠聯想到任何真實鮮花的香水，她跟調香師說，她要的是自然界聞不到的“神秘”味道。俄國宮廷調香師使用80多種原料加上乙醛進行合成，創造出了她想要的神秘5號香水，也是歷史上第一款人工合成香水。
香水瓶的選擇上香奈兒也展示出了她卓越獨到的眼光，她沒有採用當時極盡繁複華美之能事的香水瓶設計，而是採用了當時還不存在的“極簡主義”風格：時尚專家們預判香奈兒的品牌就要砸在這個簡陋的“藥罐子”上了。但是事實又讓他們失望了，香奈兒5號香水從誕生之日起流行了將近一個世紀，顯然還將繼續流行下去。1959年，這個簡陋的藥罐子還被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收藏，獲選為當代傑出藝術品！
順便說一句，極簡主義是 (Minimalism)二戰以後60年代才興起的藝術派系。也就是說，香奈兒在她三十歲的時候預見並採用了70歲那個年代流行的風格，並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選擇愛情？不如選擇工作！
美麗又獨特的香奈兒從來不乏追求者，她深愛的卡柏車禍去世之後，先後與才華橫溢的音樂家斯特拉文斯基、俄國大公爵迪米特裡、著名詩人勒維迪等人戀愛、交往、分手，直到遇到超級鑽石王老五、英國首富西敏公爵。
西敏公爵認定這是上天為他打造的女人，展開了讓人難以抗拒的激烈追求。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十年快樂時光，公爵送她的無數珠寶至今仍保存在香奈兒故居供人參觀。香奈兒在這段時間沒有放棄自己的事業，反而順勢開啟了英國服裝市場的大門，還贏得了英國首相邱吉爾的友誼。邱吉爾寫給妻子的信中說：“著名的可哥來了，我對她十分著迷。她極有能力，極討人喜歡。她有個性……精力充沛……”
在整個英國都在盛傳公爵將要迎娶著名的法國女設計師時，香奈兒最後卻沒有答應公爵的求婚。她寫信給公爵：“上帝知道我需要愛，但我不會為了安全感和名望而結婚……一旦讓我在男人和剪刀之間做選擇，我會選擇製造服裝的剪刀”。“已經有太多公爵夫人了，然而只有一個可哥·香奈兒。”這句話成為香奈兒公司著名的宣傳語。
也許香奈兒是第一個為了自己的事業而放棄婚姻的新女性。
公爵退出了香奈兒的生活之後，香奈兒愛上了德國男爵、駐巴黎外交官丁克拉格，後來資料顯示此人是個間諜，他們的關係在大肅清時期被抵抗組織調查，香奈兒被帶走，據說是邱吉爾出面說情讓她免受牢獄之災。
之後香奈兒和丁克拉格遠走他鄉，在瑞士度過了幾年平靜快樂的時光，然而愛情依然無果而終。直到70歲高齡的香奈兒決定重返職場。
當然，她又一次成功地引領了全球時尚界的潮流，將自己的傳奇經歷延續下去，把香奈兒的品牌又推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1971年1月的一個週六，88歲的香奈兒中午接待了一位朋友，告訴她明天會照常去店裡工作，並和往常一樣獨自工作到很晚，準備不久後的時裝發佈會。隨後她回到麗茲酒店自己的房間裡，依賴多年以來一直使用的藥物入睡，然後，再也沒有醒來。
香奈兒葬在瑞士洛桑她最喜歡的地方，墓碑上刻著五隻獅子，那應該是代表了她引以為豪的“獅子座”。她留下了據說數億美元的巨額財富，卻沒有法定的繼承人。而香奈兒的品牌，她生前早已做好安排，這個傳奇將超越她的生命一直延續下去。
【本文資料部分來源：《時尚女王可哥·香奈兒》翁和弟吉林出版集團；2013 《香奈兒的態度》南京大學出版社 2008，保羅·莫朗 著 段慧敏 譯 《可哥·香奈兒的傳奇一生 廣西科學技術出版社 賈斯迪妮·皮卡迪 著 郭昌京等 譯》】
TIPS
香奈兒語錄：
工作就是我的生命。
一切卓越都以孤獨為前提。
一個不噴香水的女人沒有未來。
當我看到童年的幸福給人們帶來了多少羈絆時，我便不再為經歷過的不幸感到痛苦。
模仿是對設計師最好的恭維。把一條裙子看作是專利，那是缺乏創造力的表現（香奈兒拒絕參加任何著作權協會）。
時尚應該迅速消亡，商業才會繼續生存。
奢華的對立面不是貧窮，而是粗俗。
有些人很有錢，而有些人很富有。
(來源:《《小康》財智版》 2016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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